海湾战争前:钱其琛与萨达姆的交锋!

1990年7月31日夜,一通加密电报从吉达直奔北京外交部值班室,字数不多,却将“科威特”、“伊拉克”、“紧急求援”连在一起。彼时很多中国人已进入梦乡,海湾上空的阴云却正悄悄聚拢。

第二天清晨,外交部高层举行临时碰头会。一句“情况比想的要糟”划破寂静:截至当日,伊拉克边境已出现多批装甲纵队集结迹象,而科威特的王室卫队正向外界呼救。所有参会者都清楚,这不是普通的边境摩擦。

紧接着的数小时,关于“是否派出特使”的讨论在楼道里此起彼伏。理由很直接:中东是中国石油的重要来源;北京身居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,话语权容不得空缺;而且,阿拉伯多国私下表态——“希望朋友来劝一劝巴格达”。

绕不开的问题是派谁出面。环顾当时的外交班底,既能直面强硬的白宫,又能在阿拉伯世界建立信任的,只剩1956年入伍、时年62岁的副总理兼外长钱其琛。他在70年代就做过联合国代表,英语流利,风格硬中带柔,北京一拍即合。

决定一出,筹备即刻启动。如何定下谈判基调?最终形成四十六字方针:听意见、不带方案、不当调解、劝撤军、谋和平。这几句话后来被文件反复强调,可谓此次穿梭外交的“作战条令”。

十一月初,阿拉伯半岛已入冬,热浪稍退,战火却随时可能点燃。开罗被选作访问首站,一来这里向有阿拉伯“政治心脏”之称,二来美国国务卿贝克正好在此转机。越早摸到华盛顿底牌,后手越多。

11月6日午后,钱其琛抵达开罗老机场。没有排场,只有一辆低调的公务车。车门甫一关上,他低声向身边的随员说了句:“先听,别急着表态。”这句话贯穿了此行始终。

与贝克的会晤只持续了八十分钟,却比任何长篇报告都尖锐。对方摊了底牌:伊拉克若不撤军,美国就算“付出任何代价”也要动手。钱其琛平静地问:“行动是否限定在科威特?”贝克摇头,“不能保证”。至此,战争阴影从边境一直延伸到巴格达城门。

走出会场时,晨光照在开罗的棕榈树上,钱其琛知道,华府绝无回旋余地。接下来,他必须让萨达姆正视一个事实——孤立无援的危险不在西方天空,而在身边的阿拉伯兄弟心中。

7日至10日,他马不停蹄造访埃及、沙特、阿盟、约旦。短短四天,十余场会晤,记录满满装进随员的文件夹。慑于战火风险,各国态度惊人一致:拒绝战争,希望伊拉克撤军。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话不多,却连说三次“和平”。科威特流亡政府代表更是控诉伊军暴行,字字滴血。

这些声音成为对萨达姆最沉重的“见面礼”。可要把话送到他耳畔并不容易。11日清晨,钱其琛登上驶向巴格达的专机。当飞机穿越波斯湾上空时,天空一片透亮,机舱里却紧张得能听到心跳。

抵达巴格达后,伊拉克外长阿齐兹率先出面。西方媒体口中的“铁面阎罗”此次并未咆哮,他先请客人开口。钱其琛简明交代来意:中方无私利,只求和平。接着,他摆出四日走访所得结论:入侵难被接受,各国不愿动武,但伊拉克若执意留军,战争就由不得任何人。

阿齐兹听完沉默良久,然后抛出一句:“撤军不在考虑范围。”这场对话其实已预示巴格达的立场。钱其琛知道,真正的决定掌握在总统府那位曾自诩“现代纳赛尔”的萨达姆手里。

次日午后,经层层安检和多次换车,代表团抵达一处戒备森严的建筑。萨达姆身着军装站在大厅中央,目光犀利。寒暄后,他率先开火:“科威特本来就是伊拉克的一省,像香港对中国一样。”这句挑衅立刻点燃火药味。

钱其琛语气平和,却字字清晰:“香港自古属于中国,是被殖民者夺走。当事双方终归一国。科威特是独立主权国家,被突然占领,性质截然不同。”对方眉头一挑,却未打断。

接着钱其琛列举战争可能带来的石油设施毁灭、民众死伤与经济塌方,提醒萨达姆:美国已决定若不撤军将攻击伊拉克本土。最后,他抛下一句,“利弊已尽在眼前,结论则在阁下。”等同将选择权直接推回萨达姆。

短暂静默后,萨达姆端起茶杯:“没有美军撤离,伊拉克不谈撤军。”语气坚决,仿佛棋局已封,还剩一条死路。对话到这一步,只能握手结束。

代表团当晚飞往利雅得。沙特国王法赫德凌晨在和平宫接见钱其琛,言辞中充满失望:“他误判了世界,也误伤了阿拉伯的共同利益。”短短一夜,钱其琛完成汇报,旋即返京。

1991年1月17日凌晨,多国部队开始空袭巴格达。三十八天后,伊军在科威特战线溃败,2月28日正式停火。战争只持续六周,却重塑了世界对高技术战争的想象:卫星导航、精确制导、信息战统统登场。

伊军付出约十万伤亡,多国部队则少得惊人。军事学院后来把这种差距称为“代差杀伤”。对当时仍在军队信息化初级阶段的中国而言,这场战争直观地揭示了差距,也刺激了日后一系列改革。

海湾的硝烟散去,伊拉克的苦难却才刚刚开始。战后制裁、战争赔款、石油设施被毁,国内基建倒退数十年,难民潮、战后乱局与贫铀弹污染让这片两河流域黯淡无光。1990年代到本世纪初,伊拉克人均GDP跌入谷底,社会秩序支离破碎,昔日繁华巴格达失去往日光彩。

环视整段冲突,钱其琛的中东行曾被少数评论家指为“竹篮打水”,但更多研究者则注意到另一面:在大国棋局几近封闭的缝隙中,中国展现了劝和努力,表明了和平立场,也积累了宝贵的多边斡旋经验。对一个当时尚在全面改革的东方大国来说,这种经验价值远超过一场即时的“调停成功”。

有意思的是,战后多年,美方公开档案里出现了那份1990年11月的口头通报记录,标明“Beijing envoy delivered regional stance”。文件下方一句批注写着:“Information accurate, but Baghdad unmoved.”四个词凝缩了那段错失的转机。

战火可以在周而复始的对峙里被点燃,也可能在一次握手、一句劝告间被熄灭。1990年的巴格达错过了窗口,随后付出的代价数以万计。历史并不负责抚平伤痕,它只冷静记录选择与后果。

今天翻检当年档案,人们才能明白,外交斡旋并非魔术。它既需要耐心与智慧,更依赖各方对现实利害的清醒判断。萨达姆错估了国际合力,也忽视了来自同胞、邻国与友邦的劝诫。至此,滚滚铁流碾过沙丘,时间带走一切侥幸。

如今谈起那场会晤,外电常以“money talks,Qian listens”作标题,戏谑中却也隐含敬意。毕竟,当时能坐在炮火边缘的人不多;敢把真话直接递到巴格达桌面的,大概更少。钱其琛用一次长达两万公里的奔走证明:当和平仍有一线可能,就值得竭尽全力去尝试。

同一张桌子,不同的算盘:从阻战到观战的抉择

停战协议签署后,伊拉克进入漫长的制裁期。许多学者认为,这一阶段的核心矛盾并非军事,而是政治孤立与经济枷锁交织所致。萨达姆在战后仍寄希望于阿拉伯民族主义,对内强化强人式统治,对外则继续展示对抗姿态。国际油价的涨跌、制裁物资的紧缺、库尔德与什叶派的动荡,共同拉扯着国家元气。与此同时,美国迅速验证并推广了GPS、隐身技术和网络战成果,将“海湾模式”写进冷战后的新军事标准。中国学术界不再将机械化建设视为终点,信息化、智能化成为新的目标;《关于加强国防现代化建设的若干意见》随后出台,明确提出发展精确制导武器、卫星导航与网络对抗能力。反观伊拉克,由于长期受限,军工体系难以恢复,最终在2003年伊拉克战争中迅速瓦解。前后不足十三年,两次战争,天平倾斜得更加彻底。若把1990年视作岔路口,萨达姆当年的一句“美国先走我再说”实际上也锁死了后来所有谈判的门。战争选择与否有时是一瞬决定,却足以影响几代人的命运,而外交桌上的一念之间,往往就埋葬了无数生灵的明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