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5年日本投降后，面对东北的权力真空，中共中央做出了“向北发展，向南防御”的战略决策。
11万大军奉命向东北进发。但出人意料的是，先期抵达的统帅林彪，竟然连个像样的司令部都没有。
而与此同时，罗荣桓正在组织山东军区6万余人跨海北上。
就是在这样艰难的开局下，一场绝地翻盘的大戏在东北黑土地上演。
01
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天皇宣布投降的消息传遍中国。
东北的战略价值，使之成为战后各方争夺的焦点。
这地方有多重要？13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，3400多万人口，工业产值占全国的绝大部分，钢铁产量更是全国第一。谁拿下东北，谁就在战略上占据了压倒性优势。
早在1945年6月的中共七大上，毛泽东就说过一句话：如果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，只要有了东北，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。
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。
8月8日，苏联对日宣战，150万红军涌入东北。到8月底，关东军全部缴械，伪满洲国土崩瓦解。苏军控制了东北所有的大城市和主要铁路线。
问题来了：苏军走后，东北归谁？
蒋介石觉得这事没悬念。8月14日，国民政府和苏联签了《中苏友好同盟条约》，白纸黑字写着，苏联承认国民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。按条约规定，苏军撤退时，东北的城市和铁路线都要移交给国民党接收。
但中共中央对此有不同判断。
9月初，冀热辽军区第十六军分区司令员曾克林率领600多人，从山海关一路打到沈阳。他一到沈阳就给延安发了份电报，汇报东北的情况：据汇报，当地遗留了大量日军装备、粮秣和完好的工业设施，资源十分丰富。
9月15日，曾克林乘坐苏军专机飞回延安。当天下午，中央政治局在杨家岭召开会议，听取他的汇报。当晚，这些情况就通过电报发给了正在重庆谈判的毛泽东和周恩来。
决策来得很快。
9月19日，中共中央发出《目前任务和战略部署》的指示，提出了那个著名的八字方针：向北发展，向南防御。
这八个字的意思很明确：收缩南方的力量，全力争夺东北。
为了执行这个战略，中央做了一个大动作：从关内各解放区抽调11万部队和2万干部，海陆并进，日夜兼程，向东北进发。同时，派出22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前往东北，阵容之豪华，前所未有。
最先动身的是彭真、陈云等人。9月15日，中央决定成立东北局，彭真任书记，陈云、程子华、伍修权、林枫为委员。当天，他们就乘坐苏联飞机飞往沈阳。
飞机在山海关机场降落加油时出了意外——冲出跑道栽进麦田。除了陈云，其他人都受了伤。彭真等人只好改乘火车，9月18日抵达沈阳。
这一天是九一八事变14周年。
02
大批部队开始向东北集结，但最关键的那个人还没到位——军事统帅。
最初，中央考虑过三个人选：陈毅、林彪、徐向前。最终，毛泽东点名让林彪去东北。
问题是，林彪这时候还在路上。
1945年6月，因为山东军区司令员罗荣桓得了严重的肾病需要休养，中央决定派林彪去山东接替他。8月25日，林彪和刘伯承、邓小平、陈毅等20多名高级干部，乘坐美军运输机从延安起飞，抵达太行山的黎城机场。
林彪在太行山待了一周左右，然后继续往山东走。9月上旬，他带着一行人穿过平汉铁路，一路步行。那时候没有汽车，全靠两条腿，走得人困马乏。
9月23日，林彪行至河南濮阳时，接到中央急电：改道北上，不去山东了，直奔东北。
林彪二话没说，立刻转向。
从濮阳到东北，又是一段漫长的路程。林彪一行历时月余，穿越冀南、冀中和冀东。期间中央又给他发了两次电报，催他快点。10月17日的电报说得很直接：东北情况紧急，速开东北。
10月25日，林彪终于到达山海关。东北局派火车来接，27日到锦州，28日抵达沈阳，与彭真会合。
但林彪到沈阳的时候，面对的是一个尴尬的局面：他是总司令，但没有司令部。
怎么回事？
原来，林彪一路赶路太匆忙，连电台都没带。到了沈阳，他和延安联系不上，和各部队也联系不上。从10月28日到12月3日，整整一个多星期，他积了一堆电报发不出去。
更要命的是，东北各地的部队来自五湖四海，互不统属。有山东来的，有新四军来的，有晋察冀来的，还有东北抗联的。这些部队散布在广袤的东北大地上，各自为战，缺乏统一指挥。
林彪这个总司令，名义上指挥11万大军，实际上连自己的参谋人员都凑不齐。
这就是1945年10月底东北的真实情况：一个没有司令部的总司令，带着一群互不相识的部队，面对即将到来的国民党大军。
03
11万大军是怎么到东北的？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段传奇。
最先到达的是山东军区的部队。
罗荣桓领导的山东军区，在抗战结束时已经发展到27万正规军，是中共最强大的武装力量。中央的指示很明确：东北方面主要靠山东出兵。
从1945年10月底开始，山东军区的部队陆续出发。除了少数走陆路，绝大多数都是乘船渡海。这是我军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渡海行动。
山东军区总共派出6万余人正规部队，另外还有20个基干团约3万人，以及4000多名地方干部。分三批，从海、陆两路北上，在12月中旬全部抵达东北。
另一支主力是黄克诚率领的新四军第三师。
9月14日，黄克诚以个人名义给中央发了一封电报，建议立即派部队去东北，至少要有5万人，能去10万人最好。这封电报被认为是促成"向北发展，向南防御"战略的重要推动力之一。
9月23日，中央军委命令黄克诚率新四军第三师主力进军东北。
9月28日，黄克诚率领4个旅和3个特务团共3.5万人，从苏北出发。
当时关内流传着一种说法：东北遍地都是武器装备，去了就能拿到新家伙，不用带自己的枪。很多部队信以为真，轻装上阵。
黄克诚不信这套。他坚持两条：一是部队要全副武装，把多余的武器交给地方部队；二是必须带上棉衣。
9月的苏北还是秋高气爽的天气，有人嘀咕：这老头子非要我们背着棉袄行军？
黄克诚不理会，继续催促筹集棉衣。
事实证明他是对的。
新四军第三师从苏北出发，跨越苏、鲁、冀、热、辽五省，徒步行军两个月。这3000多公里的路程，走得极其艰苦。
部队先是穿过陇海铁路进入山东，在临沂休整两天，补充粮食。然后跨过黄河，进入河北，越过津浦路、平津路，11月10日到达冀东的玉田一带。
这时候传来一个坏消息：国民党军5万多人已经逼近山海关了。
黄克诚当即决定：不能按原计划走山海关，必须绕道。11月8日，他给毛泽东发电请示，要求绕过山海关，从冷口出关。
部队继续行军，经青龙、建昌，11月25日到达锦西地区的江家屯。
至此，新四军第三师完成了进军东北的战略任务。但代价是惨重的：两个月的长途跋涉，3.5万人的部队减员3000余人。有的是病倒的，有的是冻伤的，有的是掉队的。
04
就在中共大军向东北集结的同时，国民党也没闲着。
蒋介石深知东北的重要性。10月初，他任命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，派蒋经国协助处理对苏交涉事务，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。
但国民党面临一个大问题：主力部队都在西南和华中，距离东北太远了。
怎么办？蒋介石想到了美国人。
美国海军出动大批舰艇，开始运送国军精锐。第一批运送的是第13军和第52军，这都是美式装备的王牌部队。
10月底，第13军在秦皇岛登陆，随即向山海关发起进攻。
我军在山海关的防守力量很薄弱。李运昌的部队虽然在东北发展很快，两个月内从1万人扩充到十几万人，但大部分是新兵，战斗力有限。
林彪紧急派出杨国夫的第七师7000人增援山海关。但敌众我寡，第七师和李运昌部加起来才1万人左右，要抵挡国军两个军6万多人的进攻。
中央的命令是：坚守三个星期，等待山东第一师和新四军第三师赶来支援。
这仗打得很艰难。11月15日，国军第13军89师攻占九门口；11月16日，我军撤离山海关。
国军由此进入东北。
杜聿明率军一路向前，占领绥中、兴城、锦州。林彪的部队节节后退。
更糟糕的是，苏联的态度也变了。
苏军代表通知东北局：按照《中苏友好同盟条约》的规定，中共部队必须撤出长春铁路沿线城市，苏军将把沈阳、长春、哈尔滨等大城市交给国民党接收。
形势急转直下。
11月23日，彭真率东北局机关撤出沈阳，转移到本溪。苏军当天就把沈阳移交给了国军。
独占东北的计划，已经不可能实现了。
怎么办？
05
11月下旬，陈云、高岗、张闻天在北满进行了深入的讨论。29日和30日，陈云起草了一份给东北局和中央的电报。
这份电报对形势做了冷静的分析：苏联的政策有两面性。一方面，按照条约，苏联要把大城市和铁路线交给国民党；另一方面，苏联也希望中共在东北有一定的发展空间。
结论是：首先独占三大城市及长春铁路干线以独占东北，这种可能性已经没有了。
那该怎么做？
陈云提出了一个方针：不要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三大城市，而应该迅速将武装力量和干部，有计划地分散到北满、东满、西满，扫荡土匪，发动群众，建立巩固的根据地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11月28日，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份电报，指示东北局：
"我企图独占东北，无此可能，但应力争我在东北之一定地位。长春铁路沿线及东北各大城市我应力求插足之外，东满、南满、北满、西满之广大乡村及中小城市与次要铁路，我力求控制。目前你们应以控制长春路以外之中小城市、次要铁路及广大乡村为工作中心。"
这就是后来被概括为"让开大路，占领两厢"的战略方针。
"大路"指的是长春铁路沿线的大城市，"两厢"指的是铁路两侧的广大农村和中小城市。
说白了，大城市你们国民党拿去，我们到农村去发展。
这个战略调整，在当时看来像是被迫的退让。当时国民党方面曾轻视这一战略调整，认为我军是被迫退往乡村。
但历史证明，这恰恰是一步妙棋。
06
"让开大路，占领两厢"的方针确定后，东北局开始大规模调整部署。
彭真率领机关从本溪撤退，12月初转移到抚顺。林彪则带着少数参谋人员在锦西一带活动，指挥前线作战。
各部队也开始按照新方针行动。
新四军第三师一到东北，黄克诚就向中央建议：部队暂时不要在大城市和交通干线作战，应该以一部主力占领中小城市，建立乡村根据地，做长期斗争准备。
1946年1月，东北人民自治军改称东北民主联军。同月，黄克诚出任西满军区司令员，开始创建西满根据地。
陈云在北满更是大展身手。他担任北满分局书记，管辖松江、合江、黑龙江、嫩江、兴安五省。在他的领导下，北满根据地成为整个东北战场的战略后方。
陈云的工作重点是两个：一是剿匪，二是土改。
东北的土匪问题极其严重。日本投降后，大批伪军、伪警察和惯匪散落在各地，和国民党特务勾结，对共产党的基层政权构成巨大威胁。陈云组织部队进行大规模剿匪，逐步肃清了北满地区的匪患。
与此同时，土地改革在东北迅速铺开。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"左"的偏差，但总体上争取到了广大农民的支持。这为后来的大规模征兵奠定了群众基础。
到1945年底，进入东北的部队已经从11万发展到27万。
这个增长速度惊人。原因很简单：东北老百姓对共产党的政策有了切身体会，参军热情高涨。
林彪任总司令，彭真任第一政委，罗荣桓任第二政委。
但好日子没过多久，更大的风暴来了。
07
1946年3月，苏军开始从东北撤退。
国民党立刻发动大规模进攻。杜聿明指挥第13军、第52军、新一军、新六军等精锐部队，沿着北宁路向北推进。
这些都是美式装备的王牌军，战斗力很强。新一军和新六军在缅甸打过日本人，号称"远征军中的远征军"。
我军节节败退。
4月，国军占领本溪、抚顺。
4月中旬，双方在四平展开激战。中共中央指示：在四平坚守，把它变成"东方马德里"。
这一仗打了一个多月。林彪集中了最精锐的部队防守四平，但国军兵力占优，火力更是压倒性的。新六军一天之内向我军阵地进行了猛烈的炮火覆盖。
5月18日，四平失守。
随后，国军继续北进，占领长春、吉林。我军主力撤过松花江以北。
这是东北民主联军最困难的时期。林彪一度被部队中的人质疑：这个总司令是不是不会打仗了？
但6月份，马歇尔调停，国共双方停战。林彪利用这段时间整顿部队，恢复实力。
更重要的是，中共在东北农村的根据地建设开始显现成效。
土改让农民分到了土地，大批青壮年报名参军。东北局派出大量干部和部队深入农村开展工作。"翻身农民保田保地"成为最有力的动员口号。
到1946年底，东北民主联军的总兵力已经恢复并超过了四平战役前的水平。
08
1947年，战局迎来了关键转折。
经过一年多的根据地建设，东北民主联军在兵员和物资补给上获得了坚实支撑。自1947年5月起，东北民主联军连续发动夏季、秋季、冬季攻势，不仅打通了南满和北满根据地的联系，更大量歼灭国民党军有生力量，收复众多城镇。
国民党军被迫收缩在长春、沈阳、锦州等少数中心城市，陷入被动防御的困境。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性逆转。
到1948年8月，东北人民解放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103万人。
103万，这个数字比三年前的11万，翻了将近10倍。
国民党东北“剿总”司令卫立煌手下只剩55万人，分散在长春、沈阳、锦州三个互不相连的地区。他们被我军分割包围，既不能相互支援，又不敢贸然突围。
打大决战的条件成熟了。
9月，辽沈战役打响。
这是中国人民解放战争中第一场具有决定意义的大决战。毛泽东亲自制定作战方针：先打锦州，关门打狗，把国民党军封闭在东北境内全部歼灭。
10月14日，东北野战军对锦州发起总攻。31小时后，锦州解放，守敌10万余人全部被歼。
随后，长春守军起义投诚，沈阳守军被围歼。
11月2日，沈阳解放。至此，东北全境解放。
整个辽沈战役，国民党军损失47万余人。从此，人民解放军在数量上也对国民党军队占了优势。
毛泽东在《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》一文中写道：人民解放军不但在质量上早已占优势，而且在数量上现在也已经占有优势。
三年前那11万衣衫褴褛、装备简陋的部队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支钢铁洪流。
辽沈战役结束后，林彪指挥东北野战军挥师入关，参加平津战役。随后南下，横扫中南，一路打到海南岛。
这支从东北黑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大军，最终发展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，总兵力153万人。
结尾
1945年的那个秋天，谁也不会想到，11万疲惫的部队能在三年后变成百万雄师。
黄克诚当年坚持让部队背着棉衣行军，被人嫌弃多此一举。但正是那些棉衣，让战士们在东北的第一个冬天活了下来。
林彪到东北时连电台都没有，整整一个多星期和延安联系不上。但三年后，他指挥的野战军一个月内歼敌47万。
山东军区6万人渡海北上，新四军三师3.5万人徒步3000公里减员3000人。这些人吃的苦、走的路、流的血，换来的是一块巩固的战略后方。
"让开大路，占领两厢"——这八个字在当时看起来像是失败后的无奈选择。大城市让给国民党，自己躲到乡下去，怎么看怎么窝囊。
但农村包围城市，本来就是中国革命的制胜法宝。
国民党占着大城市，要养官、养军、养城市人口，负担越来越重。共产党在农村搞土改、练兵、扩军，力量越来越强。
三年时间，攻守易势。
那些占着大城市洋洋得意的国军将领，最后发现自己坐的是一座孤岛。粮食进不来，援兵到不了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红旗越来越多。
当年轻视共军退往乡村的人，后来都尝到了失败的滋味。
史实来源
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.《毛泽东年谱（1893-1949）》.人民出版社，2002.
《罗荣桓传》编写组.《罗荣桓传》.当代中国出版社，2006.
《陈云传》编写组.《陈云传》.中央文献出版社，2005.
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.《中国共产党历史（第一卷）》.中共党史出版社，2011.
黄克诚.《黄克诚自述》.人民出版社，2004.
相关历史档案、电报原文及地方党史资料汇编.
